蔣宇拿出手機用屏幕照了照臉，慘白一片，頭發也是亂七八糟。他拿起水先灌了一大口，涼水湧入胃中，蔣宇的腦袋清醒了一些。

“有紙麽？”蔣宇嗓音沙啞，他咳嗽了一聲，轉頭看穆先成，“水要撒你車上了。”

穆先成取出一塊藍色手帕遞給蔣宇，蔣宇皺了皺鼻子倒水弄濕手帕擦臉，默不作聲的整理頭發。

穆先成側目註意力落在蔣宇身上，“餓麽？”

“餓。”蔣宇把水瓶放下，濕淋淋的手帕拿在手上。

“找個吃飯的地方停車。”穆先成吩咐老董。

那下車洗臉不好了？幹嘛要他在車上洗？

“這一路能吃飯的地方都很上不得臺面。”老董從後視鏡裏看向後面，“還要停麽？”

“停。”

十分鐘後車在路邊停下，穆先成下車，蔣宇跟著下去。路邊破破爛爛有一家羊肉湯店，裏面坐滿了人，蔣宇皺眉。

老董也看到蔣宇的表情，說道，“要不我去買了上車吃？”

穆先成創業初也過的很苦，老爺子只保證他的安全，其他全撒手不管。穆先成對吃從來都挑，找了桌子坐下，看向蔣宇，“過來。”

蔣宇忍著惡心坐下，他從口袋裏摸出煙盒，穆先成蹙眉沈邃眸光落在蔣宇身上，“早上別抽煙。”

蔣宇把煙又放回去，嘆一口氣。

遠處是山，近處是山路。一眼望不到盡頭，天又陰了，灰霾籠罩大地。

“嫌臟？”

湯端上來，穆先成遞給蔣宇筷子。

“沒有。”穆先成平時表現的太矜貴，蔣宇真是想象不到他就這麽什麽都不挑在路邊吃飯，他接過筷子，“沒在這種地方吃過飯。”

老董說，“鎮上有幾家能吃的店，比這個環境好。先湊合喝點湯，回頭到鎮上再好好吃飯。”

蔣宇是個沒吃過苦的人，父母沒離婚的時候，家裏條件還不錯，他沒遭過罪。父母離婚後，蔣然就放棄了一切出去賺錢，蔣然給了蔣宇命，給了蔣宇一切。

她可能想不到，有一天她走了，她一直寵愛的弟弟會這麽放縱自己。成這麽一個廢物，她所希望的，蔣宇全沒做到。

吃完飯，蔣宇依舊默不出聲的跟在穆先成身後。上車，穆先成忽然伸手揉了把蔣宇的頭發，把他整齊的頭發揉亂。

一個小時後車到了鎮上，外面除了有當地官員，還有武警部隊。

“外面有記者。”穆先成看著窗外，他整理袖口，嗓音很沈，“註意點形象，上面對這次活動很重視。”

蔣宇穿的衣服偏正裝，襯衣長褲。

“好，我會的。”

穆先成目光掃過蔣宇，“下車。”

這裏是第二個集體爆出艾滋病的地方，涉及的有三個村子，患者三百多個。當地的艾滋病源頭是十年前的賣血風波，因為貧窮，他們為了生存非法組織賣血，導致交叉感染。

蔣宇下車跟在穆先成身後和人握手，他們的距離不遠，穆先成照顧蔣宇，走的並不快。從車上下來，他們在簇擁中上了另一輛車。

蔣宇看到車上的人有些意外，但很快就壓了下去，有一個一直做慈善的明星。不過此刻他滿目滄桑，並沒有明星相。

“現在去工廠？”

穆先成點頭，擡手掐了掐眉心，車上沒有拍攝。

蔣宇看向外面，鎮上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貧窮，反而顯出些繁華來。除卻免費的醫療，穆先成還在當地建起工廠為這些人提供就業的機會。有錢，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。

“現在出去工作的人多麽？”

“多。”前面的明星叫陳松，把名單遞給蔣宇，“這是全部人的信息，年輕人在這種地方待不住。”

當初的感染很多小孩都在其中，現在那些孩子長大了，他們要讀書要出去工作。蔣宇翻著名單，很多年輕的孩子，一張張臉翻過去。蔣宇忽然頓住手，但很快他就繼續動作，一直把資料看完，蔣宇還回去。

小鎮發展的確實不錯，公路雖然不好，但比起十年前崎嶇山路要好。現在好歹能通車，路過一段施工地。

“這段路明年就可以開通。”穆先成開口，話是跟蔣宇說，“高速路也在建。”

再過來就不需要翻山越嶺。

蔣宇看向窗外，初夏，滿目綠林，逐漸顯出生機。

車很快就到了工廠，又是另一種氣氛。工廠的機器在運作，工人有條不紊，整齊的工作服。蔣宇看不到這裏的人和其他地方的人有什麽區別，穆先成下車，依舊是前呼後擁，蔣宇盡量不正面對著攝像頭。

巡查完餐廳，中午他們在工廠餐廳吃飯。工廠的飯不能說好，但也不差。全程可能就蔣宇一個人在認真吃飯，其他人各懷心思。

突然對面有人拍照，蔣宇手裏還拿著筷子擡頭對上一個戴圓眼鏡的女孩，她眨眨眼拍其他人。蔣宇認出來她是某臺的記者，點了點頭，繼續吃飯。

穆先成手指點了下桌子，蔣宇這才放下筷子，穆先成先起身，“村裏現在還有人麽？”

“有。”鎮長湊過來，“要去看看麽？”

“行。”

出去上車，開車的人又換成老董，其他人全部下去。穆先成靠在座位上擡手扯松領帶，按了按太陽穴，“工廠的飯好吃？”

蔣宇餓了，他這個年紀本來吃的就多。

“嗯。”

穆先成對上蔣宇黑白分明的眼，到嘴邊的話卡住了，“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？”

聰明是小聰明，正經事上蔣宇就特傻。

穆先成點了一支煙，伸手搭在蔣宇的後頸上，輕捏了下，“帶你來吃飯的？”

蔣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應付，而且穆先成也在這裏，他乖一點有好處。

“不該吃麽？”

穆先成收回手，隨他去吧。

村是非常偏遠，下午三點變天了，烏雲滾滾。車在顛簸，蔣宇很怕遇到這種天氣，他每次都很焦躁。車繼續行駛，很快就下雨了，豆大的雨滴砸在車玻璃上發出聲響。蔣宇往穆先成這邊靠了下，穆先成原本在閉目養神，他睡眠非常的淺，蔣宇一動他就睜開了眼。

“怕？”

蔣宇又坐回去，“沒有。”

他從身上找煙，拿到一支咬著，滿身翻找打火機。沒找到，煙就被拿掉了，蔣宇擡頭對上穆先成沈邃黑眸，他心情煩躁。窗外暴雨傾盆，蔣宇焦躁不安，他很不喜歡這樣的天氣。

穆先成把煙隨手扔到煙灰缸裏，坐回去修長手指虛攏在額頭上，“不準。”

蔣宇攥緊手指很快就松開，呼出一口氣。

車又開了半個小時在一個村莊停下，村裏泥路，車進去就陷了，寸步難行。蔣宇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，左上角顯示無信號。

操。

明天還能回去麽？

“我先下車看看。”老董拿出一把雨傘，回頭對穆先成說道，“有地方避雨的話，我過來接你們。”

老董離開，隨著車門關上，車內又恢覆沈悶到逼仄的氣氛。

“沒信號。”蔣宇握著手機，指甲在上面刮了下，“穆——”

蔣宇話沒說完，聲音就卡住了。穆先成捏著他的下巴迫使蔣宇擡頭，沈邃黑眸凝視蔣宇，“怕什麽？”

他手指粗糲，蔣宇喘息著看著穆先成的眼。

“嗯？怕什麽？”穆先成又重覆了一遍。

蔣宇沈默，穆先成陰沈著臉，“跟我在一起就這麽難受？”

“沒有。”蔣宇猛然驚醒，從昨天到現在，他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“我就是怕雷雨天。”

蔣宇的臉蒼白，濃密睫毛微微發顫，穆先成的拇指擦過蔣宇的嘴唇，最後才松開，“雷雨天有什麽可怕？”

蔣宇在心裏松一口氣，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。

“我沒出息嘛。”蔣宇觀察著穆先成的表情，自嘲道。“膽子小。”

穆先成從倒車鏡裏看到後面的車跟了上來，便沒有再對蔣宇動手。他取了一瓶水遞給蔣宇，語氣也緩和了，“喝水。”

蔣宇打開水喝了一口，靠在車窗上看外面。

同行的車全陷進了泥裏，外面很快就站滿了人，蔣宇收回視線。老董遲遲未歸，狹小的空間蔣宇和穆先成共處，蔣宇很不舒服。“我下車看看吧？”

“不行。”穆先成冷冰冰的扔下兩個字。

蔣宇把水喝完，“我想去洗手間。”

“憋著。”

蔣宇真想一頭紮進暴雨裏，渾身濕透也好過和穆先成共處一室，還是這麽小的地方。蔣宇拿出手機打開又裝回去，反覆幾次，穆先成開口，“你要嫌時間過的慢，我們可以做點別的事讓時間過的快些。”

蔣宇一怔，腦袋嗡的一聲，隨即臉漲的通紅。

穆先成嗓音沈慢，“你若是喜歡，我可以滿足你。”

蔣宇的臉又徹底白了，把手機裝回去。

你會操人，你牛逼。

蔣宇沈默，穆先成收回視線，手指敲了下膝蓋，“安生點。”

蔣宇從四點坐到五點，雨沒停，鎮長親自撐傘過來接穆先成。穆先成才下車，蔣宇也跟著下去，穆先成把傘移到蔣宇的頭上。

地上滿是泥水，一腳陷進去拔不出來。

“前面的路塌方了，進不去村子。”鎮長說，“先在這裏避避雨，等雨停了再想其他辦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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